当时,张得贵的头皮离地面只有5厘米。
张得贵今年四十有五,儿子今年二十了,进入大学已经两年。张得贵的家庭是标准的农村家庭,祖上三代都和农田作伴,所以儿子考上大学的时候,张得贵喝得酩酊大醉,在院子里的那颗老树下盘坐着流泪。
张得贵没什么文化,为了供孩子上大学,老伴在家务农,张得贵跑到城里找到了一份工地上的工作,这样一来,给孩子打去生活费和学费后还能有一定的存款,这些钱是孩子以后娶媳妇和买房的钱。
“今天的班前喊话还是给大家提一些老生常谈的问题,登高作业一定要做好安全工作,安全带高挂低用,安全带要有质量保障,进工地安全帽不能脱,帽带一定要系好……”
张得贵已经汗流浃背了,眼里只剩下戴着安全总监上下煽动的的嘴,可训诫的话进了耳朵里,只剩下一阵蚊子叫唤般的“嗡嗡声”。
张得贵爬上脚手架,六月的天气热的人心里发躁,聒噪的知了在工地外的老树上叫个不停,张得贵解开安全帽带,用手抬起安全背心,狠狠的用背心给自己扇了几下风,然后开始手里的活。老马站在脚手架下面,目不转睛地盯着他。
“老马,去那边风口吹一会吧,天气怪热的,不用一直搁这站着。”
张得贵低头对老马说,还不忘记用手再给自己扇扇风。
老马汗流得厉害,眼看张得贵把安全带系在了脚边的支架上,立刻喊起来。
“老张,位置系得太低啦,系到高处去!”
“没事,这就两米五米高,能有啥事。”张得贵不耐烦地挥挥手,甩下去一把臭汗。
“你得系高一点的,今天喊话不是刚讲过吗……”
“行行行!”张得贵不等老马说完,极不情愿地把安全带系到了高处,心里嘀咕这老马也怪啰嗦的,吵得人头疼。
老马看张得贵重新系好安全带,点点头,去旁边吹风了。
张得贵手艺不错,也经常被管理人员表扬,至于安全,张得贵一直不放在心上。“只有那些老眼昏花头脑不清醒的老头才会出现这种安全问题。”他在心里冷笑。
脚手架的围栏只到张得贵的大腿中间,张得贵知道这副脚手架是不能用的,但是这层楼的脚手架,正在送过来的路上。张得贵做了一次,也并没有发生意外,也就越发得自信。
时间过去几个小时,张得贵手上的速度慢了下来,炽热的太阳依旧不要脸地盯着张得贵,就仿佛它也在紧盯着张得贵那松开的帽带和低矮的护栏。张得贵的上衣早就湿透了,安全带勒着他的身体,和汗水以及被汗水浸透的上衣一起,让张得贵感觉异常的难受,也让他的脑袋昏昏沉沉。
他腾出手去拽衣服,他想要掀起上衣,让皮肤喘一口气。也就是在这个时候,他的腿抵在了护栏上,高于护栏的重心在这个时候暗暗冷笑一声,太阳在天上看到了这一幕,也仿佛冷笑似地被云遮住又露出,明暗交错之间,张得贵的身体向后仰去,整个人坠下了脚手架。
被重力无情地扯向地面的张得贵惨叫一声,随后脑袋一片空白。短短的时间里,张得贵仿佛过起了走马灯,他想到了还在念书的儿子,在家务农的媳妇,以及躺在椅子上乘凉的父亲。他似乎看到了儿子爆头痛哭的脸,媳妇急得晕倒在地面,父亲老泪纵横……但是一切都不可挽回了,因为他清楚的明白自己一定会后脑勺着地,而安全帽由于帽带并没有系牢,也从头上脱落了,保护罩消失了。
当时,张得贵的头皮离地面就只有五厘米,也就是这五厘米,让张得贵和死神擦肩而过,躲开了死亡。
张得贵缓缓睁开眼睛,他正好看到安全带紧紧拉住自己的一幕,突然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,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充满了他的胸腔。
在月度安全会上,张得贵被管理人员点名批评,罚款也落到了他头上,但是张得贵却笑着抠抠自己的头皮——正是几乎和地面亲密接触的部位。
“张得贵,你笑什么?“
“我还活着。“
全场哄然大笑。
“没什么好笑的,平时给你们讲这些安全措施的重要性你们不以为然,真正遇到意外,就是这些平时做的保障工作才能救命。大家都是有家室的人,上有老下有小,正是责任,才让安全显得格外重要,没有安全就没有生命的保障,失去生命还谈什么?钱?老婆?孩子?都一起打水漂了!“安全总监使劲拍拍桌子,说出振聋发聩的一席话。
这个时候,张得贵的眼泪又落了下来。这一次,总监说的话不再变成“嗡嗡”声,而是一个字,一个字,像用锤头打钉子一样,深深地,深深地,钉到了他的心里。